罗密欧酱

1.

世界联赛后叶修老老实实回到了B市。

老实讲十年没回来了，多少有点陌生。叶秋白天要工作晚上要应酬，整一个一表人才人模狗样，弄得叶修想和他说几句话都没时间。

没劲啊。叶修裹着棉袄在阳台上抽烟。对了，他家禁烟，这规则本是针对他老爹的，没想到连叶修也一起牵扯进来。

叶修在B市认识的人不多，其中玩荣耀的又那么几个。想来想去只好去骚扰王杰希了。

偶尔联络联络感情PK一下王杰希还是肯的，但要是让他每天陪着叶修谈心也是累。虽然王杰希大多数时候都懒得搭理，不过多少有些烦躁。

这会儿叶修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微草下午的训练该结束了，就上QQ弹了王杰希一下，大眼啊，干什么呢？晚饭吃过了吗？

叶修现在每天也就打打网游，但即便是他这样脸皮厚的人都知道再拿君莫笑这号去网游里玩耍也有些过了。所以他回来后就登过两三次，每次上线看到消息提示里各大公会老大那一句句心惊胆颤的问好不免也生出了一丝怜意。

这样吧，以后你们打副本捡到的最好的装备就直接孝敬哥吧，哥也不和你们抢了。

毫无羞耻之心，方锐大大都来教育他，说他分到的东西至少要平分给兴欣一众。

白天大家上班的上班，训练的训练，叶修攒了一肚子的垃圾话又不敢轻易去调戏黄少天，所以只好冲王杰希发泄了。

王杰希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只有一串省略号。

叶修刚想说没事学什么周泽楷，王杰希的第二句话就来了。

“没吃，你来微草食堂吗？”

叶修一怔，随即有些悻悻然，心道王大眼这人真是一朵奇葩，换做别人不是炸毛就是沉默以待，也就他这个脑洞突破天际噎得叶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叶修的手在键盘上摸了一圈，答复说好。


2.

叶修穿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还没摸到房门就被老妈喊住了。

“站住，干嘛去。”叶夫人心中警铃大作。

叶修说我找朋友吃饭。

“朋友？”叶夫人脸上质疑的神态让叶修感到很伤心。

他赶紧说就是咱们国家队那个大小眼，记不记得？长得可有特色了。

好在王杰希的脸辨识度很高，所以即便脸盲如叶夫人也对他有所印象。

“早点回来。”叶夫人叮嘱道。

叶修满口答应，立刻开溜。

他坐公交去的，刚好是下班高峰，路上堵得很，等他到达微草俱乐部时已经挺晚了。所幸门卫大爷认得他的脸，什么也没说就让他进去了。

经过世界联赛一役后，别说玩荣耀的人了，即便是路上那些大叔大妈都能把国家队这几个人认个清清楚楚。叶修作为一届领队自然也被人记了个牢。还好今天北京雾霾严重又加之下班高峰，否则叶修估计得被逮住签上百把个名儿。

叶修在微草的大厅里给王杰希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人就下来了，穿着队服，里面一件高领羊毛衫。

“吃过没？”

“等你。”

“走呗。”

叶修他们进去的时候食堂里还挺热闹的。微草的队员们一看到队长进来了纷纷放下碗筷，年纪小的几个甚至都站了起来。

刘小别喊：“队长，坐这儿！”

王杰希冲他们摆摆手，领着叶修去打饭。

刘小别悄悄问袁柏清那不是叶神吗，他来干嘛？

袁柏清耸耸肩，一边扒饭一边偷瞄。

叶修说王队果然名不虚传深受队员爱戴。

王杰希根本不理他，有点纠结是吃鱼还是肉。

“王大眼，挑食不好啊。”

“……消停点吧你。”


叶修和王杰希坐在一起吃饭。路过的小同志朝他们嗖嗖地送着秋波，却没有一个人胆敢靠近。

叶修死性不改继续朝王杰希丢垃圾话。“大眼啊，怎么想起来请哥吃饭了？”

王杰希眉毛一皱，说：“谁说是免费的？”

这时隔壁桌刘小别吃完了，正要站起来，王杰希对他说：“刘小别，等下让大家在训练室集中，叶领队说给大家指导一下。”

“知道了。”刘小别答应得飞快，立马收拾好碗筷拖着袁柏清就跑。

“这就过分了啊。哥是你一顿饭就能收买的吗？哥这样的人……”

“叶修。”王杰希抬头看他。

叶修被他看了一会儿怪不好意思的，连忙说大眼你快别看我，我胆儿小，等下还走夜路呢。

王杰希无语地摇摇头。

过一会儿两人吃完饭就一起去训练室。微草的队员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个个兴致勃勃地样子，大有不拆了叶修不让走的气势。

叶修笑道：“大家都老熟人了，不必拘泥啊。”

“队长我先来！”刘小别自告奋勇道。

叶修带了自己的账号卡，所以直接用了君莫笑。刘小别只坚持了三分钟就败下阵来。他在一旁抓耳挠腮显然不太服气。王杰希给他指点了两句，他点点头便自己到一边去复盘了。

叶修瞄了一眼，一边跟下一个PK，一边对王杰希说你也不怕我把你们队员的情报透露给别人。

王杰希站在自家队员身后，连眼都没费心抬一下，直接说：“比赛时会更好。”

叶修一笑，一个鬼剑士的月光斩把PK对象给打趴了。他说：“挺自信啊，大眼。”

王杰希不为所动，让下一个队员上来了。

差不多弄到九点，王杰希宣布今日训练到此结束。多少还有些不服想要再来一局的，但听到队长这么说也只好关机走人。

叶修伸个懒腰站起身说那我走了。

王杰希点点头说我送你。

叶修要穿外套，随手就把压在上面的围巾往后一递。王杰希正在关电脑，看也没看就自然地接了过来替他拿着。

等他穿戴完毕，两人就一起下楼去。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刘小别觉得最后这几个动作怎么看怎么怪。

哪里怪呢？他陷入了沉思。


3.

等叶修回到家登上QQ，职业选手群里已经爆过一轮了。

叶修这会儿只看见方锐哀嚎式的刷屏，表示叶修你这个负心汉陈世美啊，把孩子扔给我自己跑去微草风流了。

叶修立马回了一句孩子是老林的，不要赖我。

林敬言：……………………

众人一见叶修上线纷纷发来贺电，恭贺叶神大大老树开花在退役之后又迎来豪门微草的橄榄枝。

叶修说谢谢大家关心，大家不要怕，哥要是再回来一定还是温柔对待你们。

接下来话题就被黄少天转去叶修不要脸出来PKPKPK本剑圣一定打爆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差距这样的话题上了。

叶修满意地看了眼群，正准备隐身，方锐的小窗却跳出来了。

方锐：叶修大大啊。

叶修：方锐大大你有话直说。

方锐：找王队谈什么呢？

叶修：方锐大大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哥这样耿直诚实的汉子难道会透露微草的情报给你吗？

方锐：……

叶修：好了，别求哥了，真不能说。我只能说袁柏清同志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你记得让小安加强连击训练。

方锐：叶修啊。好好做人。

叶修回了他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隐身假装下线。

过一会儿叶修看到王杰希上线了，他对群里的遗迹没有任何表示。叶修跑过去敲他，大眼，看群了吗？不去澄清一下？

王杰希说没事，你答得挺好的。

“杰希大大表扬我，我很受宠若惊。”

你找我就这事？王杰希问。

“你刚去查房了？”

“嗯。”

“你说你每天督促别人去睡觉而自己却不睡是不是有点仗势欺人？”

“优良的作息有助于延长选手的职业寿命。”

“那你怎么不去睡觉？”

“我复完盘就去睡了。”

“哪盘？”

“许斌和你那盘。”

“许斌哪用得着你照顾。”

“你少影响我会儿我还能早点结束。”

“行，那不骚扰你了。”

叶修正准备上小号玩会儿荣耀，王杰希的消息又过来了。

“你觉得我们队伍配合得如何？”

叶修不禁失笑，“你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你的意见很宝贵。”

“你这样夸我我反而不习惯了。”

“叶修前辈……”

“别别别，杰希大神我说还不行吗？”

“……”

“其实你们队的个人能力都很强，几个年轻选手的表现都可圈可点。特别是刘小别，他手速稳定下来后大大增强了队伍的攻击性。许斌没什么好说的，袁柏清对防风这个账号的操作也越来越熟悉。梁方、周烨柏的状态一直比较稳定。然后高英杰也不错，在你的阴影下成长竟还保持了有自己特色的打法，光这一点就能加五十分。不过……”

“不过团队赛还是难点对吧。”

“不愧是杰希大大。”叶修笑了笑继续说，“问题出在谁身上你应该清楚吧？”

“高英杰。”

“没错。高英杰个人赛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一到团队赛，尤其是你被困住与队伍割裂开来的时候他的短板就暴露得一览无遗。”

“他的性格不够强势。”

“喻文州的性格也不强势，可他照样能控制好队伍的节奏。”

“这两人之间没有可比性。”王杰希并不认同叶修的观点。

“老王，你还能护他几年？小高也不小了，微草总要交给他的吧？”

“我并没有护着英杰，我只是觉得你的评论有所偏颇。英杰的问题在于他的心态不够成熟，对于担起指挥这个角色他始终表现的很怯懦。”

“他太依赖你了。不仅是他，整个微草都惯性依赖你，你不在，他们就依赖魔道学者这个角色。有时候我觉得小高也挺可怜的，他的压力也很大啊。”

王杰希沉默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叶修大概猜到他心里的担忧，可这种事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破解的，所以便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你还说我，你一个职业选手不睡觉准备干嘛？快走快走，哥要忙去了。”

“那我下线了。”

“王杰希。”叶修想了想，喊了一句。

“嗯？”

“刚才PK的时候突然想到你二十岁时候的样子了。”

“什么意思？”

“有点怀念。”


4.

王杰希关上电脑后出去买了饮料。

这赛季微草的征途稍有坎坷，多亏了叶修，现在整个联盟的队伍都知道打微草必须擒贼先擒王，弄死王不留行成了流行趋势。不管队伍强弱，团队战上来必定先撩王不留行，能不能困住不好说，反正总要尝试一下。

微草的粉丝们非常反感这种行为，以至于最近一比赛就抢在别人嘲讽前在各大论坛刷你们除了针对我们队长还有别的战术吗？

微草的队员们一开始还比较气愤，到后来就开始感到厌烦了。要打队长可以啊，我们其他人就从你们背后攻击嘛。

第十轮蓝雨主场对微草，团队战一开始喻文州就指挥卢瀚文黄少天对王杰希来了个前后夹击。

王杰希无语地打了一串省略号。

黄少天说老王你干嘛对我们队长的战术有什么意见吗看我的三段斩杀杀杀。

微草的其他队员一看这场面头都大了，正要像往常一样转身攻击蓝雨剩下的三人，这时许斌皱起眉毛说了一句，不会这么简单吧？

对啊，对方可是战术大师喻文州，他怎么会像其他队伍一样傻直接主力扑向王不留行而把后方留给对手呢？

一定有诈。

那怎么办？大家望向高英杰。

高英杰又不能看着队长被打，一咬牙指挥队伍回去。

谁知道喻文州的战术就是猛打王杰希，他将计就计，牺牲了夜雨声烦和流云两个角色，既拖死了王不留行又保证其他人以逸待劳从后围包抄了救队长心切的微草众人。

这一招叶修玩过，现在喻文州又来。大家都以为同一个招数对圣斗士是没用的，可实际上就是以为没用的心理让它变得更有用了。

心真脏啊……

王杰希分身无术，完全没法提醒众人。只能看着索克萨尔像抓小鸡似的用六星光牢把人一个个扔进笼子里。

比赛结束后两队列队握手，喻文州还是客客气气的，对王杰希说前辈承让了。

王杰希忽然说你用这招叶修会问你收版权费的。

喻文州一愣，随即又笑起来，像雨中的涟漪，一圈圈往外荡。

当天晚上微草自家的论坛又炸翻了锅。除了王杰希的表现得到了一致认可，其他队员多少收到了一些批评。尤其是针对高英杰能力的质疑帖子又创新高。

官方论坛嘛，队员们都有混。版主虽然想制止，只是耐不住群众讨论的热情，只好等到半夜才悄悄锁了。可是里面的争论、各方面数据对比，都明明白白在那里，让人看了脸上很挂不住。

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回B市的路上高英杰一直耷拉着脑袋，非常沮丧。不过他倒不是因为被骂了所以难过，他是觉得人家说的都是对的，他的战术、统帅、个人魅力统统不行。

其他队员都安慰他了，许斌也说是自己不好，要是自己没多想也不会输了。

“不是的。”高英杰摇摇头，“不是比赛输赢的问题。”

王杰希虽然也有劝说，无奈对方陷入了挫败的泥沼。接下去两场比赛在个人赛里都有失手。

到底还是年轻啊。王杰希无奈地想。

可实际上高英杰也不算年轻了，王杰希心里清楚叶修的评价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等他慢慢崛起呢？若当自己状态下滑无法支撑之时微草又该何去何从？

王杰希拿着饮料朝楼上走去。

宿舍楼里一片宁静，只有走廊里的感应灯亮起时发出的嗡嗡声。他在三楼转弯处停了一下，突然觉得很累。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以说还有些过分的执拗，他信他看好的人，所以那些烦躁和担忧立刻被他整理收纳起来。他拧开饮料喝了一口，然后朝自己的寝室大步走去。


5.

新年的第一个周末是全明星。今年的主办方是义斩，人家本就是土豪，再加上全明星第一晚刚好是12月31日，连带着跨年，场面设计得更是豪华。

楼冠宁很豪爽地包了一整个宾馆给所有参赛人员居住。听孙哲平说这宾馆的老板也是楼冠宁的朋友，大手一挥给打了个对折。张佳乐听了直吐舌头表示不懂土豪的生活。

微草和义斩同市，原计划下午直接从俱乐部去会场。结果楼冠宁非常热情地上门抓着王杰希的手说，大神你一定要过来住啊，大家一起玩，晚上还有卡拉ok，桑拿水疗，一条龙服务。

微草的经理觉得不去白不去，王队你看不影响队员训练的话过去也没问题。

王杰希心道都跨年了还训练什么，人又不是铁打的，该玩就玩。所以就带着队伍早早过去了。

可他们不是第一个到的，有个人早就坐在大厅里看报纸了。

“叶修。”王杰希走到他面前。

“哟，来了啊。”叶修还陷在他那件灰色的外套里，一脸无奈。

“你怎么了？”

“大厅禁烟。”

王杰希笑了。

“你说哥来这里干嘛，你们这些人的脸哥都看腻了，还不准我在家看电视吗？”

叶修正说着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飘进来。

“你以为我们想看你啊，退役老将滚蛋滚蛋看到你本剑圣一天的好心情就都没了没了没了。”

从N市自费机票远道而来的林敬言膝盖很疼。

叶修这回是真的郁闷。本来楼冠宁是要请他来当开幕主持人的，砸出的出场费甚至连叶修的老爹都动了动眉毛。可叶修哪里会同意，奈何楼冠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放下土豪的架子，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苦苦相求。叶修想到他以前也帮自己不少，全盘拒绝也说不过去。只好拒绝了主持人的请求，转而答应出席全明星比赛。

不过不比赛。

没关系没关系，大神你来看就好。

于是叶修就来了。

这一年的主题是新起点。开场是同一职业新老经典角色的碰撞登场。这个设计让很多平时一直为大神阴影所掩盖的角色得以亮相，告诉观众新的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了。

大家都看得蛮感慨的。夜雨神烦和流云，百花缭乱和花繁似锦，风城烟雨和罗塔，迎风布阵和索克萨尔，王不留行和木恩，还有一叶之秋和邱非的战斗格式这对新奇组合。

张佳乐上台时有一点嘘声，他自己没在意，但是邹远朝观众席看了一眼，然后走到张佳乐旁边朝他鞠了一躬。

全场突然一片寂静。

张佳乐笑笑，冲大家挥挥手，从舞台另一端走下来。

“张佳乐你别哭啊。”叶修虽然在逗他，但心里却有种淡淡的忧伤。

张佳乐回头看着大屏幕上还未消失的百花缭乱和花繁似锦的全息投影，眨眨眼睛，忽然抿着嘴笑了。


接下来便是新人赛。

今年孙翔和唐昊都受到了挑战。虽然比赛没有任何负担，但孙翔和唐昊头一次在比赛中产生了是不是打得太狠了的犹疑。下台后被前辈们围着一通批评，什么不给新人面子啊，要爱护小苗苗啊，光顾着自己出风头一点没有前辈的觉悟啊……

说得唐昊都要毛了。

“想想唐昊挑战老林也就是几年前的事，一眨眼倒轮到他被人挑战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方锐感叹。

“我们翔翔当年还妄图挑战韩队呢，翔翔你还记得你那时嚣张的模样吗？”轮回的人善于拆自家人台，一群人嘻嘻哈哈挤兑着孙翔。孙翔脸一红，扭头叫他们闭嘴。

岁月催人老。叶修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看着黄金一代也已经步入职业生涯的后期了，再过几年是不是出现在这台上的就都是陌生人了呢？

应该不会吧。

自己还是会玩荣耀的。只要是和荣耀有关的人和事，叶修有自信全部去了解。


6.

晚点比赛结束后，所有人都坐楼冠宁预备好的大巴回宾馆。

一群人聚在餐厅里吃夜宵。叶修和王杰希一桌，王杰希的右手边是杨聪，正认真跟他讲着自己在五环买的新房子。

“挺近的，以后可以串门。”

“等等，大眼你什么时候搬到五环去了？”叶修插话道。

王杰希很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第六赛季结束后就买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哦，可能忘了和你说。

“大眼你不厚道啊，有房子了也不约哥过去看看。”

“你想看？”王杰希皱眉。

叶修看他这表情，立刻说算了，勉强得不到幸福的。

“叶修……”

两人还要说话，忽然看到张佳乐走过来。

叶修说：“干嘛，我们这桌平均年龄已经够大了，你不要再来提高平均数。”

张佳乐瞪他一眼，提着酒瓶一屁股坐到他和王杰希之间。

张佳乐说：“我要退役了。”

叶修说你不是吧，我不就吐槽了你一句嘛，至于要退役吗？

“是真的。”张佳乐喝了口啤酒。

餐厅里很吵，他这句话只有叶修、王杰希和杨聪听到了。三人皆是一惊。

“认真的？还回来吗？”

张佳乐狠狠瞪叶修一眼，“认真的！不回来！和你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吗？”王杰希问。

张佳乐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也差不多了。”

“和队里说过了？”

“世界联赛回来后就有这个念头了，老韩和经理让我好好考虑，我考虑了大半年还是决定走。”

“到什么时候？”

“这赛季结束。”

“你的状态并没有下滑。”王杰希指出。

“大眼啊。”张佳乐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花这种东西一旦谢了就不好看了。你问叶修，他最清楚。”

“其实我最近也老想这事。”杨聪叹了口气。

“你又凑什么热闹！”叶修批评道。

杨聪笑笑，埋头吃菜。

一时间气氛竟变得忧伤起来。餐厅里的其他人还在闹腾，而坐着的四个人却像身处玻璃罩子一般，只感觉对面狂欢的声浪一波波打在上面又被弹回去。

“该来的逃不掉。”张佳乐一拍桌子站起来。他把叶修他们三人各自推了一把说，你们什么表情啊，我都没哭你们干嘛。尤其是你，老叶你这张脸恶心死了。

“靠，哥想着你这张四亚一个冠军都没拿到就要退役正自责呢，既然你这么嚣张，那哥不同情你了。”

“滚滚滚。我的亚军可是世界联赛的亚军！”

“行，你能耐。”

张佳乐白他一眼，蹦跶着挤进人群里找孙哲平去了。

过一会儿大家酒足饭饱，唱K的唱K，水疗的水疗，当然要睡觉的人也是有的。于是大家立刻决定分头行头，自行跨年。

王杰希不唱歌，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杨聪一起做按摩，这时叶修拉了他一把说要不咱出去走走。

餐厅里空调开得有点高，大家的脸都红红的，王杰希想了下点头说好。

两人一起走出去，楼冠宁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但叶修冲他摆摆手，他便坐了回去。

外面冷得厉害，地面被冻得硬邦邦的，鞋子刚踏上去时嘎吱嘎吱地响。叶修和王杰希并肩走着，因为冷，两人也没心情东张西望，一路低着头。

走出一段距离后王杰希问叶修，“你怎么就退役了？”

“嗯？”叶修只看见自己口中的白气和王杰希的团在一起，朦朦胧胧的。他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凑到嘴边哈了口气，说：“说玩一辈子，难道还真玩一辈子？就算要玩，也不能赖在联盟里不走。”

“再说了。”叶修笑起来，“哥不走，哪有新人能站得起来。”

“兴欣就被你带出来了。”

叶修点点头，摸出根烟点上。“运气好。”

“就没想过再陪他们几年？”

“能教的都教了，偶尔指导一下还可以，但要再那么事无巨细地去引导，我可做不到。精力摆在那里，你以为跟指导你们似的，说几个字就能弄明白？”

“觉得自己老了？”

“不老。是新人太多了。”

王杰希笑了。

“人要知足常乐。哥不想拿冠军了。”

“……你去跟张佳乐说。”

“大眼，你这不对，你也不想想你从张佳乐手里拿走几个冠军。”

“我不和你贫。”

叶修呵呵笑了两声。两人沉默一会儿，他又说，你看老韩那样的人都开始行动了。

王杰希知道他指的是这赛季韩文清大幅缩减的出场次数。最近几次比赛除了守擂，他几乎不出现在其他项目里了。要不是这位老将的表现勇猛依旧，要退役的新闻早就传得满天飞了。可观众不明白，不代表圈内人看不透。王杰希他们又怎么不懂韩文清的打算，虽然不会退役，但他也正逐步将队里的主要位置移交给新人。

霸图的年龄断层一直是外界主要诟病的地方，韩文清身为队长不可能不清楚。因此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背后所经历的挣扎与努力一定难以想象。

“老韩说要打到四十岁。”

叶修和王杰希同时笑起来，并不是嘲笑，其中包含的敬佩、羡慕与感受到的勇气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懂。

“纯爷们，厚脸皮。”叶修说。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是黄少天李轩等人穿得跟熊似的蹦蹦跳跳涌过来。

“干嘛呢？”叶修问。

“这儿竟然跨年都不放烟花！”南方人抱怨道。

“四环内禁烟花。”王杰希解释道。

“两位前辈，给你们！”卢瀚文从一个塑料袋里摸出一把荧光棒塞进叶修和王杰希手里，“黄少说就用这冒充烟花。”

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自己手里那根朝刘小别跑去，嘴里大喊着小别前辈看剑！

刘小别哪能站着等他，拔腿就跑，卢瀚文在后面追，黄少天见了也起劲地叫着一起跑。他们这一跑，大家都人来疯了，一时间只看到一群人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满街乱窜。手里的荧光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五彩的曲线，倒真和烟花有几分相像。

“大眼？”

“嗯？”

“你还记得魔术师的手感吗？”

“你想试试吗？”

“想啊。日思夜想。”

“你什么毛病？”王杰希皱眉。

“我说……要不咱复合吧？”叶修侧过头，认真地看着王杰希的大小眼。


7.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我扔在马路上自己回去了。”

“啧啧。”方锐喝了口橙汁，“叶修大大啊。”

“有何建议？”

“我不是都叫你好好做人了吗？”方锐痛心疾首道。

“说什么呢？”苏沐橙和楚云秀走了过来。方锐一手捂脸一手指着叶修说：“这废物点心跑去求王大眼和他复合了。哎，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别说是我大兴欣出来的。”

“真的呀？”苏沐橙嘴上问着，可听语气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王杰希肯定没理你吧。”楚云秀一边刷微博一边说。

叶修虚心求教，“云秀大神，你给我分析一下，这什么道理。”

“不爱了呗。”楚云秀轻飘飘地说道。


叶修和王杰希谈过恋爱。

大概是第三赛季后半段开始有苗头的。那时王杰希还是个一年级新人，瘦瘦高高，坐在选手席上，一对大小眼特别惹眼。

王杰希少年老成，不论和谁说话都不卑不亢，冷冷淡淡的。他这人挺傲，看起来一副心脏的模样，但又不知脑洞咋长的，偏偏懒得把锋芒收起来。

所以说王杰希这人就是个矛盾综合体。你以为他要直走，他却倒着走，你以为他要绕圈子了，可他却直接冲了过来。

他的打法是这么扑朔迷离，以至于刚开始时联盟里所有人都觉得他那双大小眼充满了神奇的魔力。

这种高大的形象直到方士谦在微草主场喊了一嗓子大眼收队而彻底破灭。

叶修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王杰希对上眼的了，总之季后赛表了白后立马在夏休期里滚了床单。

那时的王杰希多可爱啊。叶修还记得夏天的时候他来H市观光，拎着一个运动包，穿白色的短袖T恤站在火车站外的树下。

不对，衣服是白色的还是咖啡色的？

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叶修很喜欢王杰希，和他在一起很有趣，而且这个人虽然聪明但在细微的地方又莫名粗鲁耿直不会太过深究。很多时候叶修也摸不清王杰希在意什么，又不在意什么。

两人的关系一直断断续续保持了两个赛季。因为比赛和分居两地的关系，日常交流基本在网上，偶尔因为比赛相遇，下了场也只剩滚床单的力气了。

到后来连床单也懒得滚了就直接降级为同事，也不知道说过分手二字没，反正就岔开了道儿。

要说会不会感到尴尬，叶修摸摸良心表示完全没有。王杰希那边就更没反应了，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倒让叶修产生了几分是自己被占便宜的错觉。

后来叶修想通了，他觉得谈恋爱在王大眼的脑洞里大概分属不用在意的范畴。

所以说自己到底脑抽什么这么想和这个完全懒得谈恋爱的男人谈恋爱？叶修感到一阵惆怅。


8.

全明星第二天主要是一些和观众的互动竞赛，选手们没什么心理负担，白天大都约着出去玩了。

叶修窝在房间里看兴欣的几人训练。陈果双手抱臂紧张地站在叶修身边，叶修总觉得她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大夫你看我家孩子这病还有救吗？

魏琛没来，所以叶修就逮着方锐批评了。

“方锐大大你看看你打的，真是白瞎了你的工资。”

其实方锐打得很好，他今年凭借气功师的角色重新回归全明星。这一点非常不容易，一，是因为他是转型选手，二自然是因为他那猥琐流打法和以往气功师的形象极度不符合。可是就算气功师玩家心里有多不乐意，方锐的战绩摆在那里，大家想不看也不行啊。

所以气功师们也就渐渐默许了方锐把角色的70级大招玩成了爆破弹，先把对手身后的墙给轰了，再趁机乱拳打死。

好吧，猥琐流也是战术嘛。

只能说方锐大神比较不拘一格。

这会儿方锐当然知道叶修是在借骂他的话暗示其他人的不足，所以也很配合地摆出一副沉痛脸哎哟哎哟的假意叫唤着。

叶修看了，兴欣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团队协作上。以前自己在时可以排兵部署 ，可现在队里却缺少了个统筹的角色。老魏是可以上，但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不可能提供持久的集中力。兴欣不像蓝雨，没有那么强的输出，光靠唐柔和苏沐橙两人很难有所突破。更何况唐柔又不是个善于团队战的人，她太好战了，遇上喻文州这样的对手，一定会派黄少天或卢瀚文上去牵制，到时候仅靠苏沐橙的远程根本难以支持。

叶修也想过借鉴周泽楷孙翔这对组合的模式，让唐柔和苏沐橙近远相互配合，无奈效果并不理想。

也是巧，兴欣跟微草的弱点正好相反。兴欣是缺少一个主打角色导致队伍松散，而微草又是太依赖他家的主打角色，导致火力过于集中。所以叶修一直在想要是兴欣能有一对主打的组合就好了。这样团队有了主心骨，战术变化也不至于失了方寸。

叶修默默环视了在座的所有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莫凡身上。

莫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想？”叶修问他。

莫凡拒绝说话。

“算了，我知道你没想法。”叶修耸耸肩。

莫凡瞪着他。

“看什么？有话直说。”叶修又说。

莫凡沉默良久，突然说：“教我应该怎么做。”

叶修差点感动的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一旁的苏沐橙笑眯眯地说莫凡现在可有团队精神了对不对？

莫凡别扭地扭过头去。

“咳。”叶修清清嗓子，“莫凡，你有没有想过和方锐合作？”

方锐一惊，随即感叹道，叶修大大我以为你让我转型去当气功师已经很猥琐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想让我和莫凡打配合。

“配合？”莫凡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对。反正方锐这废物点心一辈子就这猥琐德行改不过来了，你让他跟唐柔沐橙配合简直为难死他。要不你就牺牲一下和他试着配合试试。”

其实叶修这想法也不算异想天开。莫凡的打法的确是这批人中最接近猥琐流的。还记得他刚出现时被冠名为大神杀手，就是因为他神奇的耐心和警惕性，让很多选手因为大意而自投罗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莫凡的打法也逐渐被人摸透，况且忍者也不是一个依靠输出的角色，因此这赛季以来莫凡在个人赛里的成绩一直不佳。

其实对他而言最适合的位置还是在团队赛里。莫凡是一个极善于捕捉机会的人，在团队中，不再需要他当主力输出，他可以回归网游中那个拾荒的角色，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跳出来攻击。那么机会在哪里？机会或许正可以由方锐这个猥琐流来制造。让他和方锐两人配合，一个暗一个明，一个快一个慢，要是配合得默契绝对能恶心死一片人。

这么一想方锐马上兴奋地要抓莫凡开始练习。

“姑且试试，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叶修说。

“不要紧不要紧，反正你要是错了也没工资可扣。”方锐头也不抬，直接拉着莫凡登上账号。

叶修看他们练了一会儿又帮着分析几句，便退出房去休息。

大厅里正好遇到王杰希，不免又和他磨一会儿。

叶修说：“大眼啊，昨天我说的那事考虑的如何？”

王杰希问：“什么事？”

“咱俩复合的事。”

“为什么要复合？”

“因为我喜欢你。”

“你不是喜欢过了吗？”

“还喜欢着不行？”

王杰希的左眼写着莫名 ，右眼写着其妙。叶修突然很想用君莫笑教他做人。

最后王杰希说最近没空，有什么事夏休期再说吧。先走了，再见。

谈恋爱还要排档期啊？叶修简直无法吐槽。


9.

第三天的对抗赛根本是张佳乐一人的表演秀。

他的表现堪称梦幻，目不暇接的连击和绚烂璀璨的弹药爆炸在大屏幕中看来完全弥补了新年夜缺失烟花的遗憾。

电竞之家在隔天早上立刻换上了新头条，重回巅峰——百花一重更缭乱。

通篇文章都在大肆夸赞张佳乐的神技，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夸他是当之无愧的荣耀枪系第一人，再战十年根本没问题，霸图买人真是买对了。

很久没有吹张佳乐的文章了，弄得各家粉丝都不知作何反应。张佳乐的粉丝突遭大糖，心虚不说，还得摸去百花论坛看看有什么动静。

而那些知道张佳乐快要退役的职业选手们看了文章后心里都不是滋味。对着那句再战十年唏嘘不已。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白驹过隙，别人的三十岁事业或许才刚步入正轨，而对他们这些职业选手而言这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要说再见哪有这么容易。

总之全明星之后各大战队又立刻投入到紧张的联赛中去了。微草连续遇到神奇昭华两支弱旅，队伍发挥正常，在积分榜上暂时排名第二，仅次于轮回。

这天叶修去微草俱乐部串了个门，目标自然是王杰希，可惜对方被经理叫去老板办公室了，所以他只好去训练室坐着。

现在微草的队员们看到叶修已经很习惯了，也不在乎什么战队秘密，看到他进来直接让个位子让他来指导一二。

叶修说你们付不付我钱？微草这么个豪门还贪这点小便宜吗？

袁柏清答我们哪好意思给叶神钱，叶神你这么个大神是金钱能玷污的吗？

叶修说袁柏清你很好，有出息，让你们王队长来一趟。

刘小别抢答，我们队长日理万机。

“怎么开会开到现在？”

“下午两点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害我扑了个空。哥难得出趟门的好不好。”

“谁让叶神你没有手机。”

“就算我有手机你们队长训练时会开机吗？”

“叶神说得对。”

“行了，别夸我，不想陪你们练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一看下午训练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作鸟兽状散去。

叶修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出去抽根烟，忽然看见最后一排的电脑还亮着，走过去一看发现是高英杰在那儿做基础训练。

“小高？”

高英杰抬头看他，年轻的脸上竟带了一丝疲倦。他小声询问道：“前辈有事吗？”

“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休息？”

高英杰摇摇头，继续埋首训练。叶修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发现他的动作虽然精准但每个技能切换的时候都有差不多半秒的停顿，这显然是疲劳造成的，而高英杰却还没意识到这点。

叶修出手挡了下高英杰操作鼠标的右手。

“休息去吧。”他的语气稍稍强硬了些。

高英杰不解。

“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注意保养双手。”叶修严肃道。

高英杰大概有点被吓到，低声答应着，马上退出了程序。他关了电脑又朝叶修鞠了一躬便迅速跑了出去。

叶修摇摇头，重新坐回去继续等王杰希。

过一会儿王杰希直接来找叶修了，也不问他为什么来，只说要不要一起吃饭。

叶修当然说好。

王杰希说那咱们出去吃吧，我晚上回家。

“你爸妈家还是你自己家？”

“我爸妈家。”

“还以为能看到你新房子呢。”

“都说了不是新房子了。你就这么想去？”

叶修一脸无辜，“想去啊。”

“那下次叫你。”王杰希自然地说。

于是叶修又接不上话了。

王杰希开车载他去常去的一家饭馆，两人随便点了几个菜。主要还是聊荣耀的事，从张佳乐说到高英杰。

叶修问：“你怎么挖掘到小高的？”

“开始是训练营推荐的，我亲自去看了，也和他打过，觉得很有潜力就招进队里培养了。”

“一开始就想到要他继承王不留行？”

“是啊。”

“不是我说，你们微草还真是奇怪，你也算正值当打之年，怎么就急着找继承人了。”

王杰希表示这无所谓，反正总要找的，不如早点培养。你当年在嘉世培养邱非不也是一个心态嘛。

“小高其实和你的打法一点都不像。他比你细腻多了。”叶修评价道。

“这是他的优点。英杰的心思很缜密，他的个人赛几乎不会出错。”

“小心翼翼。”

“是的。”王杰希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他能更锐利一点就好了。”

“小高已经很努力了。”叶修感叹道。

“是啊。”王杰希垂下眼。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高英杰，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从人群中被推出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听说你也玩魔道学者？

嗯……

可以和我打一局吗？

好、好的！

坐啊。

嗯！

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害羞，可是王杰希发现当他进入游戏角色的一刹那，他的眼中爆发出了欣喜的光彩。高英杰喜欢荣耀，喜欢魔道学者这个角色，这就是一个玩家的全部了。

然而现在有时候王杰希再看高英杰，却发现他常紧锁着眉头。是因为压力还是因为不够自信？王杰希不明白，即便明白了也无法安慰。他是队长，有自己的职责，他对高英杰有期望，更必须指导他担负起责任。哪怕再艰难、再痛苦，他都必须板着脸推他往前走。他们不是普通玩家，并没有那么大的自由。想要赢得冠军就一定会有所牺牲，在高英杰清楚认清自己的未来时他就注定要担负起来了。

如果高英杰感到难过，那么王杰希也会为他惋惜。然而现实毕竟是残酷的，王杰希所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抵住高英杰的肩膀，带着他再走一段路。

很多时候对于外界的质疑，王杰希也会生气。那是因为他知道高英杰已经非常努力了，他希望大家看到的是高英杰的成长，而非他与自己仍有多少差距。

“小高不是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为队伍改变。”叶修淡淡说道。

王杰希不语。可能是他对感情比较淡漠吧，他从不觉得自己改变打法有什么遗憾。他要的，通过他的努力得到了，有得有失，非常公平。

“大眼。”

“嗯？”

“打荣耀开心吗？”叶修问。

他的脸半隐在烟雾中，王杰希一时很难看清。


10.

二月的第一场比赛是微草主场迎战兴欣。 由于轮回上一场输给了霸图，所以如果微草能拿下兴欣，他们就能跻身排行榜第一了。

叶修观战时走的是vip通道，两边是微草和兴欣的休息室，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微草那间。

“紧张吗？”叶修厚着脸皮问。

微草众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啧，撩不起来啊。

这时候房门又开了，方锐轻手轻脚走进来，一把拉住叶修就往外拖，一边走一边朝王杰希挥手说不好意思啊我家这倒霉孩子给你们添乱了。你们休息，继续休息啊。

“怎么了，方锐大大，这么想我？”叶修站在通道里问。

方锐伤感道：“我早该知道的，你的心里只有他没有我。看场比赛还要先去他那儿玩。”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不要难过，要看清楚你自己。”

“你走远些，让我冷静一下。”

“别紧张，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快说。”

“等下微草打头阵的是许斌。”

方锐假惺惺道叶修大神您能要点脸吗，您做这种事不觉得掉身价吗？！

叶修淡淡道：“其实我说错了，不是许斌，是梁方。”

“大大，你跟我谁是谁啊。”方锐兴高采烈地拍了拍叶修的肩膀，“我还不懂你嘛。”

叶修不理他，自己找位子坐去了。

过一会儿比赛开始，微草那边上的果然是许斌，兴欣这边则派出了苏沐橙。

选手席上的王杰希抬头朝vip包厢扫了一眼，叶修看到了，感到内心非常坦荡。王杰希什么都知道，可他知道了也懒得改变应对，十分任性，叶修喜欢。

这场比赛虽然是苏沐橙占了使用角色的优势，但许斌也没有辜负王杰希的信任，虽然输了，却消耗了苏沐橙很大的精力，最后荣耀二字打出时沐雨橙风也只剩下一层血皮了。

没想到一上来就如此激烈，观众们不免也感到惊讶。

个人赛第二场是梁方对罗辑，第三场是高英杰对莫凡，两人皆没有失误，替微草拿下两分。

两队稍作休息，便迎来了擂台赛。双方派出的第一人皆是女选手，柳非对唐柔。想当初唐柔初学荣耀那会儿柳非也陪着她练了一段时间，私下关系都很好，不过两人都没有留情，一上来就打得各种生猛。可惜唐柔这一年的进步更大，所以一个豪龙破军就把柳非的叶下红送下了台。

第二个来挑战的是刘小别。自从手速稳定下来后，他的技术就突飞猛进，上来不骄不躁，一个仙人指路再加升龙斩落凤斩，三招连用，一气呵成，没有给寒烟柔任何反击的空档，直接带走了大半管血。

唐柔身处下风却斗志更猛，和刘小别斗了好一会儿才败下阵来。

紧接而上的是乔一帆。刘小别只剩40%的血条，这会儿也懒得跟乔一帆慢慢磨了，爆起手速连放几个大招。可乔一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搜手缩脚的孩子了。面对暴风雨般的攻击并不退缩，一招招应对着，虽无甚亮点，却也没有疏漏，最终利用一个暗阵将飞刀剑困于黑暗之中，磨完了最后一点血。

然后乔一帆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微草的队长王杰希。

场馆中爆发出了压倒性的欢呼，所有人都在热烈欢迎他们敬爱的队长上台。王杰希非常镇定地让王不留行在半空中做了几个滑行，然后他一推键盘，直接带着角色朝乔一帆的一寸灰俯冲而来。

王不留行像一架漂亮的滑翔机，每一次穿梭，每一个转弯，都如此漂亮流畅。乔一帆甚至没有机会使出攻击，就被星星射线打出了个窟窿。

多少会想起以前在微草的日子，想到每次王杰希来训练营做指导时自己是如何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楚电脑屏幕上的王不留行。

乔一帆至今都很崇拜王杰希。他不知道那是王杰希的个人魅力还是纯粹是微草的团队氛围造成的，总之，不管是谁，哪怕是一个再铁杆的蓝雨粉丝，只要走进微草的俱乐部就无法抗拒这种魔力。

就像地心引力一般，牢牢吸引着所有热爱微草的人。

站在王杰希对面让乔一帆多少有些退缩，可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一种兴奋。既然选择成为职业选手就一定会想站到聚光灯下来。乔一帆依旧崇拜着王杰希，他佩服他的力量与魅力，但这并不与他要战胜这位过去的队长的心情有所冲突。现在，乔一帆可以说自己很高兴选择了兴欣，这个选择对当时的他而言或许是放手一搏，但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他给自己赢得了机会。就像王杰希给他的评价，他很好，只是不适合微草而已。

一寸灰不再躲闪，在冰阵的掩护下，干脆利落地放出了鬼神盛宴。

屏幕中的王不留行微微一怔，随即操纵着灭绝星辰一个扫把旋风如点燃的烟花一般窜上了天空。伴随着他动作而下的是熔岩烧瓶，在鬼神盛宴的森森黑气中投下一片火海。

没有任何犹豫，王杰希将一寸灰送下了擂台。

乔一帆握了下拳头，然后朝准备上台的包荣兴走去。

包子经过他时很仗义地说看我替你收拾这个环卫工老大。

乔一帆失笑。

他回头看了眼停留在地图中央的王不留行，双手还有些颤抖，失利的挫败也还没有消散，可当他再次扭过头看向兴欣看台上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时心却已经完全飞到该如何加强训练的思绪上去了。

这边包子刚一上场就开始了垃圾话攻击。

王杰希置之不理。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就操纵着王不留行飞了过来。

“来得正好！”包子大喝一声，板砖飞起张牙舞爪地扑去。

包子打得一向没有章法随心所欲，可惜在魔术师王杰希面前玩这套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大概是被包子传染，王杰希也打得没头没脑起来。荣耀的老人们都知道，杰希大神奔放起来十个韩文清都拉不住。于是包子就被完虐了。

包子十分愤怒，指责王杰希打得乱七八糟。

“成何体统！这简直毫无章法嘛！到底哪个地儿出来的！”

罗辑劝了两句不想理他了。方锐笑得有点不大好，被苏沐橙推了一把才慢慢站起来说走吧打团队赛去。


11.

团队赛的地图是海底废墟。这是一张很漂亮的地图，在液态蓝宝石般的海水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古代遗迹碎片，镜头拉近时甚至能看到石柱上覆盖的海生物。

不过叶修知道王杰希选这张图的意义。王杰希要利用这些障碍物削弱苏沐橙的火力。

微草的阵容是王杰希、高英杰、许斌、刘小别和袁柏清。兴欣则是苏沐橙、方锐、莫凡、乔一帆还有安文逸。事实证明王杰希是对的，沐雨橙风被地形所压制，她的视角不仅受阻，卫星射线的火力更被废墟所消耗。

然而在王杰希没有看到的地方，莫凡正利用这些迷宫般的石柱悄悄潜行。

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只看见他终于选定了一根石柱，然后像个萝卜似的扎进了沙土里。

他在干嘛？观众们无心去猜，因为他们的目光完全被方锐的海无量所吸引了。海无量自比赛开始后就一直在地图上瞎逛，这会儿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王不留行的身后了。

王不留行反应很快，他清楚海无量想做什么，所以他极快地调转方向，洒下一把驱散粉。

海无量往旁边一闪，动作敏捷地根本不像个气功师。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方锐的海无量猥琐至极地扑上去抓住了王不留行的扫把。

叶修捂脸。

王杰希显然也被震惊到了，愣了一秒才想到要甩开海无量。然而就是这一秒，让早就躲在石柱后面的莫凡找到了机会。疾风手里剑直接朝王不留行脸上招呼过去。

王杰希毕竟是大神，操作意识都是一流的。他并没有慌张，王不留行的扫把一抖，暗影斗篷一卷把莫凡的手里剑尽数兜进。然后又是扫把掌握，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朝海无量扔下酸雨干冰。海无量往后要躲，王不留行便趁机摆脱他的控制急速上升至半空。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迎接王不留行的是一道当头照下的卫星射线。

虽然苏沐橙开场后受到不小阻挡，但比赛进行到这会儿大部分障碍物已经被她暴力拆除的差不多了。当下视角一片清晰，王不留行只看到沐雨橙风潇洒地立在唯一完好无损的石柱上，冲他发动进攻。

王不留行被打到半空中，还没等他调整方向，海无量又在底下等着了，一个推云掌重新把王不留行送上天。

微草的队员们大感愤怒。

又又又又来打我们队长了，你们还有没有新招？烦不烦人呐！！！

冬虫夏草的治愈术跟上，飞刀剑的银光落刃也已朝海无量脚下招呼过去。

海无量踮着脚躲着，像跳芭蕾似的，看起来狼狈不堪。刘小别皱着眉头，毫不留情，剑落长空之后又是一个漂亮的三段斩。然而就在他的剑锋快要碰到海无量的鼻子时，地下突然伸出一双手，忍者的秘技空蝉双杀直刺而来。

靠！这是缩地术啊！还能不能更猥琐一点？！

“许斌，拉住苏沐橙的火力。”王不留行被扔在半空还不忘做出指示。

许斌不用过多提示，十字军审判横扫而去。

可沐雨橙风像打定了主意似的坚决不退缩，什么量子炮、刺弹炮、热感飞弹统统朝王不留行招呼过去。

王杰希一边在半空中躲闪着，一边指挥其他人一一就位。

这会儿许斌的独活已经踏入了一寸灰的炎阵中，两人都是耐性极好的人，一时间竟像脱离了战场般一对一了起来。

乔一帆的表现真不错。王杰希一边想一边在炮火中穿梭。观众只看到他时而上升时而俯冲，灵巧地寻找着每一颗飞弹间的缝隙。

就这样王不留行飞到了沐雨橙风面前。

大家看到对话框中王杰希打出一行字。

“得罪你了？”

苏沐橙回：“没有呀。”

然后飓风炮呼啸而来。王杰希笑笑，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按，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让王不留行引着那枚张着血盆大口的炮弹螺旋而上。

枪炮师的75级大招，威力可想而知。飓风炮卷起了大批废墟，在湛蓝的海水中挂出一道白色的漩涡。然而在这个漩涡中央的是王不留行小小的身体，他轻盈地飞着，驯服着身后这头可怕的野兽。

王不留行升到极限，忽然一个俯冲扭转了方向。

飓风炮在他的身后爆炸。王不留行没有关心自己迅速下降的血条，冷静非常地将星星射线对准了立在原地的沐雨橙风。

沐雨橙风被这波攻击直接带走。然而王不留行也只剩下一层血皮。莫凡没有错失这个机会，用百流斩夺去了王不留行仅剩的生命值。

“队长！！！！！”高英杰喊道。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高英杰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愤怒过。他已经受够了别人这么对待队长，这是王杰希，是微草上下所有人都热爱尊敬的优秀的队长，不是专门供大家刷的boss。队长是微草的骄傲而不是弱点，他不应该被人单方面针对。

即便队长再优秀他也始终是一个人，当他被一群人围攻时也会失败。可高英杰清楚这种失败有多委屈多无奈。高英杰也明白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全是因为他们对队长太过依赖，只要队长不在身边就会感到慌张与无措。为此他怕过、痛过、哭过，他为自己的弱小而难受，为自己没能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而痛苦，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深消沉过。然而这一切在目送了队长又一次被围攻强迫送下台后全部变成了纯粹的愤怒。

高英杰爆发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任何人对队长的攻击了。

他不想去管战局如何，自己又该怎么重组队伍布置战术了。此时此刻他被怒火充斥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队长复仇。

有点奇怪，这种尖锐的东西不应该属于高英杰。可是他不知怎的突然就什么都不想搭理了，他擦了擦因为愤怒而冒出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然后操纵着木恩朝海无量接连扔下熔岩烧瓶和酸雨干冰。

安文逸的小手冰凉正要施展治愈术，却被木恩用扫把一扫，一个没站稳，正好扑到了冲过来补刀的刘小别的剑上。

木恩对海无量开展了气势如虹的攻击，各种魔法道具漫天乱扔，海无量左躲右闪眼看又要把木恩往莫凡躲藏的地方引去。

然而木恩根本没有动摇，始终与沙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海无量见怎么撩他都不下来也索性放弃了猥琐流，直接开大招朝半空的木恩袭来。

高英杰越打越冷静，流畅地操纵着木恩，一边寻找着机会。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地上的闪光点，他突然灵机一动。

观众视角只见有一瞬间骑在扫把上的木恩似乎被海无量的气功爆破轰下来了，莫凡的忍者正要扑上，然而下一秒一道从天而降的星星射线却将他与海无量射了个对穿。

发生什么了？

观众们惊呼着去看小屏幕中的重播。

叶修和王杰希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不是星星射线，而是星星折线。王杰希的目光停留在散落在沙地间的点点宝石上。是的，高英杰正是利用了宝石当反射面，用星星折线将方锐和莫凡一网打尽。

太漂亮了！

另一面乔一帆的一寸灰再也无法支持败在了许斌的独活手上。

微草战队一拥而上，抓住海无量和莫白一顿暴打，略显粗暴的结束了整场团队赛。


比赛结束后高英杰的眼睛看起来还是红通通的，耷拉着脑袋，就连方锐过来和他握手他好像还有点情绪。

“呵呵，小高真是深得老王真传。”

方锐刚被揍了一顿语气听起来讪讪的。

王杰希倒是依旧淡定，和兴欣一个个握手过去。握到乔一帆时突然开口道：“乔一帆，你成长了。今天的比赛打得非常漂亮，很厉害。”

他说完就离开了。乔一帆呆呆站着，直到包子推他才愣愣地走下台。

过一会儿兴欣回到下榻的宾馆后方锐接到了叶修的电话。

“方锐大大不厚道啊，把人家微草的小高都给逗哭了。”

“我靠，叶修你有没有良心，我被小高他揍这么惨你还帮着人家说话。”

“万万没想到小高这孩子发急了这么可怕。”

“呵呵，想到你家大眼年轻时的英姿了是吧。”

“什么话。我家大眼现在还是英姿勃发。”

“恶心死我了。我跟你说我们兴欣家的孩子也被老王弄哭了呢！”

“谁？包子？”

“……小乔。”

“哭什么？”

“不知道。王杰希表扬了他一句他就回来哭了半天。好惨哟，这孩子难道是受虐狂经不起夸？”

叶修笑了笑，又骂方锐两句，感叹孩子们都在成长啊。


12.

春节前一周微草结束了年前的所有比赛，大部分外地的队员早早就离队回家。

本地的队员也没什么心情训练，在训练室内偷偷摸出了手机聊天。王杰希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去管了。

挨到下午三点，终于连高英杰都有点心思涣散了，王杰希见状索性解散了队伍早放大家回去休息。刘小别等人欢呼着相约去西单逛街，问王杰希去不去，王杰希想了想说自己还是去朝阳大悦城那里买东西。

于是互道了新年好就离开了俱乐部大楼。

王杰希没开车，要搭公车去大悦城。他没特别伪装，只是戴了副黑框平光镜稍微遮挡了下就出门了。

上车后接到叶修的电话，问他怎么手机QQ在线。

平时这个点儿训练还没结束，王杰希是不会开手机的。这会儿他突然上线，说明微草一定提早结束了训练。

王杰希说明了原因后，叶修便问他现在在哪儿。

“去大悦城。”王杰希一边答一边给老人让位子。

“好巧，我正好在附近。”

“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家老头硬逼我出来的。”

“有正事儿？”

“不算。”

“那就见一面吧。”

“行，我在正门等你。”

不一会儿王杰希到了地方，根本没费心找，直接走到吸烟区，眼睛一扫就看到缩在垃圾桶旁的那人。叶修见他来了便摁灭了烟头，拍了拍身上的灰跟着走出来。

叶修还是穿那件灰色的外套，里面套了件衬衫，手机毫无防备的在口袋中露出个角来。

这手机也不是叶修自己的，是叶秋早先换下来扔在家里的。叶修现在人不在H市了，和兴欣一众联系起来总有不便，所以就直接拿来用了。叶秋说要陪他去买个新款他也懒得弄。他这人对荣耀以外的事总是懒洋洋的，有时候能把人激得直冒火。

好在王杰希比他还要懒，王杰希连叶修的心情都懒得管。

“老王你戴了眼镜大小眼都看不出来了。”叶修评价。

“谢谢你。”

“哎，大眼，你没以前好玩了，你以前还会瞪我一眼的。”

“不好意思我都二十八了。”

“老当益壮。”

“那是您。”王杰希难得贫了一句。

两人在底楼逛了会儿，叶修问王杰希来买什么。王杰希答说买点礼物给弟弟妹妹。

“你爸妈的呢？”

“上次去K市买了点特产。”

“准备买什么？”

“还是送衣服吧，孩子都挺大了也不好送玩具。”

“行，我陪你。”

“你撑得住吗？”王杰希上下打量他一番，“我要逛一会儿的。”

“小瞧人了吧。我可是跟着老板娘和沐橙出生入死战过无数商场的人。”

“你陪人逛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叶修的语气略显无奈。

王杰希大概是想到叶修跟在两位美女身后提包的模样了，忍不住笑起来。叶修懒得说他，两人拐进一间女装店，挑挑拣拣半天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咨询了导购小姐后终于将范围缩小到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两件外套上。

“选这件。”一直保持沉默的叶修突然伸手指向了左边的一件衣服。

“你确定？”

“嗯。”

王杰希检查了下衣服没有质量问题就直接拿去付款了。买完女装再去买男装就轻松很多，十分钟就搞定提了袋子出来。

王杰希问叶修今天出来办什么事。

叶修说去了趟体育局。

“哦？”

“我家老头让我下岗再就业。”

“你是太闲了。”

叶修知道他在暗指自己没事就往微草俱乐部跑那事儿，随即笑了笑，故作严肃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老往你那儿跑。”

王杰希忽得停下脚步，略惊讶地看着叶修说：“你来真的？”

“你觉得我在逗你吗？”叶修无奈道。

“都一个月了你还想着那事？”

“……王大眼你做人不要太无情。”

“你图什么？”

“喜欢你自然是图你的便宜了。”

“该做的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图的。”

“嗯，你这话虽然说得十分有理但我还是想和你复合。”

“复合了能干嘛？”

“哎，你怎么就不懂呢。”叶修感叹道，他握住王杰希的胳膊把他从穿堂而过的人流边上拉开。

叶修说：“杰希大神，我想和您过日子。”

商场里放着恶俗的流行歌曲，王杰希看着打在叶修脸上的暖黄灯光，忽然觉得他这句表白非常动人。

于是他说，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13.

王杰希这人的脑回路挺奇怪的。

比方说别家孩子在努力补习英语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去学习算卦，算卦就算卦吧他又偏偏是个无鬼神论者，一边给人看相一边说着不可信不可信人定能够胜天。

他这种性格说好听点是脑洞清奇有自己的主意，说直白点就是我行我素有点儿自我为中心。

不过他虽然洒脱，举止却还依旧端庄稳重，想问题的思路也较清晰，这一点就跟包荣兴同志拉开了差距。所以当十八岁的王杰希表示不念大学要去当职业选手的时候，王家夫妇郁闷了一晚最后也还是答应了。

说来奇怪，王杰希这样的人竟对微草如此鞠躬尽瘁，这种反差大概就跟黄少天是个机敏的机会主义者的设定一样时髦。

总之他这人身上矛盾很多，也算是个迷了。

包子曾经给叶修分析王杰希的星座，说他极度分裂、心情不定，是各种矛盾的综合体，思路呈两极分化状态，是个典型的变态双鱼男。

叶修评价，你说得对，可是老王他是巨蟹座。

包子生气了，他觉得叶修瞧不起他。

叶修只好给他看王杰希的官方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7月6日生日，是个巨蟹男。包子又掐指一算，说水系星座都差不多，哎老大我跟你说巨蟹男也是一朵奇葩……

后来叶修碰到王杰希的时候把这事给他说了。王杰希略一沉思说包荣兴山根丰满命宫如镜实属上佳之面向，唯一的缺点是桃花眼里带了粉。

啥意思？

就是说他这个人命好，只是容易对人一见钟情。谈恋爱挺危险的。

……人家只是吐槽你难搞而已，至于说人家情路坎坷吗？

王杰希耸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所以说这些搞玄学的都不可信。

这会儿王杰希带叶修回了自己家。他家在五楼，没电梯，得爬楼梯上去。站到门口时叶修已经有点发喘了，王杰希掏钥匙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他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到灯的开关。

“不常回家？”

“一般住宿舍。”王杰希从鞋柜里找出两双拖鞋。

房间里到收拾得很干净，应该是王夫人经常来打扫的缘故。桌上放着一盆水仙花，已经开了七八朵。王杰希让叶修脱了外套坐到沙发上去，自己则走进厨房翻了半天倒了两杯白开水出来。

“你到底去体育局干嘛？”王杰希一边问一边自顾自地脱外套。

“我家老头嫌我整天在家不务正业，让我去体育局找个跟电竞相关的文书工作。”

“挺好的。”

“别提了。”

“不好？”

“朝九晚五。不适合。”

“我也想象不出你整理档案的样子。”

王杰希又回厨房找了根红绳出来把乱糟糟的水仙花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坐到叶修身边，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在放农村电视剧，没人看。叶修问他：“你退役后想干嘛？”

王杰希摇摇头，“没想好。说不定会去念念书，放松一下。”

“不留在微草？”

王杰希愣了一下，坦言道：“如果微草需要我我就留下来。”

“不觉得累？”

王杰希扣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眼回了条消息又放回去。叶修耐心地等待着。

过一会儿王杰希说：“有点。”

“但是？”

“但是我喜欢微草。”

喜欢是一种很难琢磨的感情，人一旦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比方说你喜欢一件衣服就愿意花钱买，你喜欢玩游戏就愿意花时间在上面练级，你喜欢一个人就愿意在冬夜里从被窝里钻出来去接她下班。喜欢什么的时候是不会计较的。

王杰希就很喜欢微草，他觉得自己在微草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他和微草生活了很多年了，多少有人来来去去，可是每一个人他都记得很清楚，他为他们的到来鼓掌，为他们的离去祝福。他知道俱乐部大楼西侧的货梯经常出问题所以会提醒新来的人千万不要晚上去坐。他知道经理的女儿快要高考了所以会让弟弟把以前做得笔记送过来给他。他知道许斌喜欢猫，知道袁柏清喜欢看恐怖电影，知道高英杰鼻子很灵能闻出不同的香料，知道刘小别喜欢音游买了很多塑料小人当宝贝。

王杰希知道很多关于微草的事，至于那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他也同样觉得很有趣。他是如此的喜欢微草，所以他根本不会在意自己为之付出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

事实上他也不认可牺牲二字，更不愿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他。他觉得微草很好，他为自己和微草队员的努力而自豪。

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微草呢？王杰希自己也不明白。

不过之前说过，喜欢是种难以捉摸的东西，而王杰希又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因此他喜欢上微草并不是件难猜的事。

王杰希觉得自己运气很好，遇到一支很好的队伍，实现过两次梦想，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什么心机，作为一个职业选手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作为回报，他希望能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这支队伍的后辈迅速成长，让他们能够为微草的再下一代撑起一片天空。

“想什么呢？”叶修问。

王杰希扭头看他，一双大小眼看得叶修有点发毛。王杰希说咱俩竟然也分手这么多年了。

“白驹过隙啊。”叶修装模作样地感叹，“我觉得咱俩根本没青春。”

这是假话，他们都清楚，自己二十岁出头时的青春灿烂得无人可及。

“咱们当年干嘛分手？”

“忘了，反正那时挺忙的。”

王杰希点点头，“有没有也无所谓。”

“那你这几年有没有？”叶修问。

王杰希摇头，又看向叶修。

叶修说你别看我，我也没。

“哦。”

一片沉默。过一会儿王杰希问叶修今天去面试怎么还穿这件破外套。

叶修呵呵装傻笑着。

“你不会借你弟弟的穿？”

叶修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吃瘪的表情。最后他含糊地说自己扣不上叶秋那件大衣的扣子。

王杰希乐了，他低头看叶修的肚子。

叶修说老王你眼睛别扫来扫去，哥的身材十年如一日这一点你最清楚。

“我忘了。”王杰希略显无耻地说。

“这就让你记起来。”叶修开玩笑地半跪起来，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另一手按着王杰希的肩膀把他圈在角落里。两人的脸凑得很近，叶修的脸颊碰到王杰希的鼻尖，有点凉。

然后他们尴尬地发现两人都硬了。

的确好多年没搞了，生理现象，没办法。王杰希还在看叶修，叶修一边在心里嫌弃对方的懒惰，一边滑下沙发，拉开他的裤链帮他撸了一发。

服务完毕，正当叶修准备脱裤子的时候王杰希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

“嗯？”

“家里没套。”

“………………不厚道啊你。”

“不好意思。”

没办法，叶修只好草草享受了下手动服务。完事后两人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快十点的时候叶夫人给叶修打了个电话确认人还在B市。

他们也是怕了，唯恐叶修哪天又离家出走。

于是叶修只好从王杰希家出来打车回去，王杰希要送他，他说不必了，外面冷。两人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尴尬地抱了一下。叶修说我走了，王杰希答好。然后挥了下手关上门。

叶修下楼时想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14.

春节的时候大忙人叶秋终于有时间留在家里了，他看着在饭桌上百无聊赖的叶修感叹今年总算不用出差去外地求他回来了。

不过叶修的回归并没有让叶夫人放松了对叶秋的强势管制，叶秋刚拧开一瓶可乐就被问到感情生活了。

叶夫人说，大年初五，相亲去。

叶秋指着叶修说你们怎么不管他？！

叶先生瞪了叶修一眼，道，这样没出息的人还是别放出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嗯，对。叶修点头称是。

“我记得有个姓苏的姑娘和你挺亲近的，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叶夫人见缝插针道。

“她看不上我。”叶修故作悲痛道。

“那怎么办呢，不然我让你大姨也给你物色一个？”

“您买菜呢？”

叶秋笑了。 

叶修说其实我有对象了。

叶秋不笑了。他骂叶修叛徒。叶修顶着压力把话说完，“咱们国家队那个大小眼还记得吧？他就是我对象，我俩挺好的，你们甭操心。”

“那个人是……男的吧？”叶秋无力道。

“是啊，所以我不会祸害姑娘的。”

叶家老爷子这几年脾气温和了许多总算克制住掀桌子的冲动，吃了两口菜沉着脸说你不用故意气我们。

“没，我认真的。”叶修平静地说。

饭桌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叶秋觉得自己的胃好痛。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回房时他拉了叶修一把低声说你怎么回事。

“我是同性恋。”叶修诚实地说。

然而叶秋的重点不在于此，他气愤地说：“你这混蛋老哥怎么就脱团了呢！”

靠，看不起你哥我啊？

看不起。叶秋补刀道：“你这样的人怎么找到对象的。”

“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邋遢、没品、奸诈。”

叶修单手抚胸露出了“我这愚蠢的弟弟”的表情。

叶秋烦躁道：“现在你有了对象，老妈肯定更要来烦我，这下不去相亲都不行了。你说我要你这哥哥有什么用！”

“不就是谈个恋爱嘛，瞧把你吓得。”

“你懂什么，反正对你而言谈恋爱就是一起在网上打游戏吧。”

“……………………”叶修觉得他说的很对。

说真的，他跟王杰希真的算是在谈恋爱吗？真的不是网友线下见面开房打炮？

“那你说恋爱要怎么谈？”叶修问。

叶秋掰着手指跟他罗列，“要陪着逛街、看电影、去游乐园……等等等等，烦着呢。”

“我觉得你眼界太浅了，这都什么啊太庸俗了不够效率。”

“那你说两人在一起除了干这些庸俗的事还能干嘛？天天打炮？”叶秋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他狐疑地打量着叶修，“你不会这么纯情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彼此喜欢就能天长地久了吧？”

叶修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他们这些职业选手虽然有点不是人间烟火但也不至于……呃……嗯……

“你想想初五的相亲怎么办吧。”叶修说完就推门进房了。

开电脑登QQ，发现王杰希在线，立马一个弹窗过去。

“老王。”

“嗯？”回复的挺快，看来对方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

“明天有空？”

“你要打本？”

“你知道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吗？”

叶修看到聊天窗口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差不多五秒，那行小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长串明显刚百度来的电影名称。

“为什么问电影？”

“你想看吗？”

“……”

“给点反应，我也很别扭。”

“你受什么刺激了？”

“就是突然发现咱俩没正经约会过。”

“你很闲？”

“闲得不得了。”叶修实话实说。

“我没空。”

“你在放假。”叶修指出。

“怪怪的。”王杰希老实承认。

“忍一忍，你可以的。”

“那好吧。”

“明天？”

“好。”

“老王。”

“又干嘛。”

“你紧张吗？”

王杰希被叶修的无耻震惊到了，他说你以为这是去春游？

“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很荡漾。”

“垃圾话。”

“老王我对你绝望了，我都红着脸说出这种话了你怎么还这样，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吧。”

“你真诚实。”